本以為季陽春是得到消息，特意前來吊唁，可誰都沒有猜到他竟是前來求救。

在看到葉婉兮的那一瞬間，他便慌亂地迎過來，萬分焦灼地說道：“葉三小姐，請你幫幫小菁、小恒他們！”

小菁？小恒？葉婉兮楞了楞，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燕子胡同裏那五個孩子，便問道：“他們怎麽了？”

“被賊人抓走了！”季陽春道，語氣裏帶著懊惱及悔恨：“是我害了他們，是我害了小恒！”

葉婉兮皺起眉頭：“到底怎麽回事？你說清楚些？他們為什麽會被抓走？動手的是什麽人？”

因覺那幾個孩子乖巧惹人憐，她的語氣中亦有些焦急。

朱景爍見狀，便明白她的意思，她想救季陽春口中被抓走的那幾個孩子，便凝神傾聽，準備出手幫忙。

可季陽春環顧左右，神情猶疑，並不說話。

葉婉兮看不見他的神情，只當他在沈默，倒是朱景爍看懂他意思，便道：“我們換個地方說話。”

他們此時身處花廳，人來人往，四面通透，惹人註目得很。好在大半天下來，朱景爍對鎮遠侯府的前院也有所了解，且諸多事宜皆由他在處理，於是幾人很快就換到某間僻靜的廂房中。

朱雀坐在門外的欄桿上負責望風。

“葉三小姐，其實我騙過你，小恒並不是乞兒，他是跟我有生死之交的故人的子嗣，他的父母家人受冤而死，他本也要被抄斬，是我悄悄將他藏匿，讓他混跡於市井之中，這才讓他多活幾年。”季陽春邊說著，邊用力地抓了抓頭發，以此來發洩心中的痛苦：“可我沒有想到，這樣竟然會害了小菁他們，可憐他們還那麽小，才剛剛認識這個世界，卻……。”

抄斬兩個字，讓葉婉兮的心猛地跳了跳。畢竟但凡抄斬，必定是滿門，若有幸存者，這無疑是公然對皇家的挑釁……想著，她忍不住偏臉看向朱景爍。

朱景爍安撫地握住她的手：“季大人，你先冷靜冷靜，眼下重要的並不是過去，而是盡快把那幾個孩子救出來……所以你就說重點罷！”

季陽春眼圈一紅，隨即用力地把眼淚給逼了回去：“我何嘗不急，可我不知道他們如今落在誰的手中！聽周圍的乞兒說，是突然間有六個蒙面黑衣人出現，在確認小恒的年紀樣貌後，二話不說就將他們抓走了。可兩年前的事情，我並不熟悉，無法查清楚誰是敵人，但你們不同，你們倆一個是尊貴無比的皇子，一個是公侯之家的小姐，即便我束手無策，你們也肯定會有線索，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你們，然後再推測幕後主使。”

要根據兩年前被滿門抄斬的冤案來推斷抓走小恒他們的人？葉婉兮絞盡腦汁，卻沒有回想起任何線索，畢竟對於重生幼時的她而言，這已經是十餘年前的事情。

倒是朱景爍一下子就回想了起來：“小恒，莫非是前戶部尚書錢大人的遺孤？”

季陽春沈痛點頭：“正是。”

經朱景爍提醒，葉婉兮終於回想了起來。

永安九年，南直隸曾發生一次特大洪災，彼時河水洶湧泛濫，以山東沂州府受災最為嚴重，境內災民遍地，被淹死者不勝其數。

而今年的雪災控制得當，雖有瘟疫發生，但死者尚在一個控制得當的範圍之內，可那時雖然同樣地開倉賑災，卻因為當時的戶部尚書錢不易的過失，導致餓殍遍野，哀鴻遍地。

當時朝廷遣派錢不易到沂州府處理災情，他從周邊地區調遣糧食，運往沂州。因災民不勝其數，他足足調度了數萬石糧食，從水路運往受災地區。偏偏天公不作美，路途之中再次下起暴雨，層層雨幕遮天蔽日，阻擋著視野，而河水也隨之猛漲，最後，運輸糧食的船隊盡數被水流吞沒。

船上的人，以及用來救命的糧食，無一幸免於難。

後來朝廷遣派人前去調查船隊沈沒的原因，卻發現被雇傭的那些船只竟都十分破舊，根本難以再次承擔運輸之職，且當時船上的護衛，不過寥寥數人，且多是年老傷殘之輩，壓根擔不起保護之責。

而接著深入調查，卻發現錢不易當時花費數千近萬兩銀子來雇傭這些船隊……由此得出結果，錢不易為貪墨這數千兩銀錢的差價，特意雇傭便宜的傷殘者及破敗的船只，從而引發出山東無糧，災民生生等死的悲劇。

於是，盡管錢不易喪生在河水之中，卻依然無法平息眾民的怒火，故而敦親王下令查抄錢府，而錢府上下一百餘人，全部被斬殺。

可季陽春現在說那是樁冤案？這豈不是荒天下之大謬呢？要知道當時死了多少人，足足數萬人啊！他們或被淹死或被餓死，沂州境內甚至一度出現滿城無人，只有屍體的淒慘場景，直令聞者震驚。

若這樣的悲慘之事裏竟有冤屈，那麽幕後主使者可真正是十惡不赦！

朱景爍同樣也意識到情況嚴重，便追問道：“錢大人有何冤屈？”

季陽春緊緊咬牙，將牙關咬得“咯咯”作響，半晌才將情緒控制好，哽咽著道：“錢大人是我的啟蒙恩師，我跟他的次子幼時曾經比鄰而居，故極為熟悉，錢大人出事之後，錢二公子悄悄前來找我，把小恒及一些信件交付於我。這些信，乃是錢大人親筆所寫，本因由驛站快馬加鞭送往京城，卻被人攔截下來，錢二公子拼著命才搶奪回來，他本人卻因此喪命。”

“信裏寫著什麽？”見他依然在敘述舊情，不曾提及重點，葉婉兮不免著急。

“錢二公子告訴我，當時錢大人到達山東，便立刻調動糧食，救濟災民，可當一個個糧倉被開啟，他卻發現本應滿滿當當的糧倉，竟有超過半數是空的……那年山東雖然鬧洪災，可前幾年也算風調雨順，糧倉怎會是空的呢？”

“他氣急敗壞，立刻喚來當時山東的知府莊宇前來對質，可那莊宇卻公然將他殺害！後來，莊宇將錢大人的屍體搬上船隊，再從牢籠之中調出一批死囚作為護衛，將那些已然老舊，不能再渡河的船只駛入河中心……那時候，即便沒有天降暴雨，這些船，照樣會沈沒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